最後的金融大帝 譯者態度認真且翻譯錯誤數量少 可惜有幾個低級錯誤

【丁連財的翻譯與出版研究評論】

最後的金融大帝  譯者態度認真且翻譯錯誤數量少，可惜有幾個低級錯誤，而且除了technically之外，又有一個打敗全台灣的字 sympathy。

《從上海到香港，最後的金融大帝：令中共忌憚，支配近代中國經濟200年的猶太勢力【沙遜&嘉道理金融王朝】》(The Last Kings of Shanghai: The Rival Jewish Dynasties that Helped Create Modern China, Jonathan Kaufman, Penguin Publishing Group,2020；○聖○、○婉○譯，編輯○○群、陳○○，○人出版事業，2021) 原著4.5星  中譯本3.5星  

有興趣從猶太金融家族這個視角視窗切入中國近現代史的讀者可以購買，建議閱讀前先把筆者舉出的一些錯誤與瑕疵更正。(**又一個打敗全台灣的字 sympathy在本文後半)

***譯者

○○棻 NTU外文學士、英國 Edin文化研究碩士。魏○○○NTHU中文碩士，歷任《○○時報》編輯。

夫妻檔譯者旅居加拿大多倫多，譯作等身，大多數是英美名家短篇小說、短篇故事、兒童教育、英漢對照童書，另譯有全彩插圖的圖說歷史系列之《基督教的故事》(The Story of Christianity) 。

此譯者大學部畢業於筆者母校母系（NTU外文），知識底蘊如此貧弱窄淺，並不令人意外。参見筆者一篇批判NTU外文教育品質與內容不佳的文章：

丁連財沒後悔人文社科而且略有所成？ 從美國大學生十大後悔主修談起 (有七門屬於人文社科)

***丁連財著作《白癡翻譯》印刷紙本已售罄，有需求者請直接向書泉出版公司母公司五南第六編輯室黃副總編輯 chiefed6c@wunan.com.tw 反映，市場需求夠大，出版社才會考慮再刷再版。另外選擇是到GooglePlay 尋找購買電子版。

***本譯本優點

本書認真做出依筆畫的漢英對照索引，還附頁碼，註釋也仔細完成，善盡翻譯與編輯責任，表現專業且reader-friendly，值得稱讚。學術性與半學術性還有Non-Fiction中具有知識含金量的書，都該這麼做，其他出版社應該好好學習。有關翻譯與編輯格式和體例，貓頭鷹書房是目前最認真最工整者，建議其他出版社參考跟進。

另外值得稱讚的，是譯者認真查找書中近200個人名、地名(城鎮/街道/建築/飯店/舞廳)、文獻名(書籍/報紙/雜誌)的漢字名。本書內容是猶太金融家族於近現代上海與香港的興亡起落故事，絕大多數提及的人事地物都有漢字名，連取了漢字名的外國人也一樣。本書除了極少數遺漏之外，絕大多數努力查找譯對了。

每個人讀書的目的不同，得到的知識與感受也不一。筆者極端厭惡國民黨版與共產黨版的中國近現代史，希望能有不同的視角視窗，本書從猶太金融家族故事切入歷史，會有一些新鮮的東西：鴉片種植與貿易的細節，蔣介石如何拉攏並勒索上海猶太財團，日本如何進佔並統治上海，為了逃避納粹屠殺而避難上海的18000名猶太人如何求生，在上海度過兒少猶太難民生活而後來成為美國卡特政府財政部長的Michael Blumenthal到上海講上海話尋找故居故舊，成為以色列軍火大亨的上海猶太難民Shaul Eisenberg如何開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軍售與協助軍事科技升級……。

***譯本錯誤與不妥之處

低級錯誤1

*49頁末(倒數)7-6行：要繼續去『東正教』的猶太會堂 (orthodox synagogue) (X)。『正統派』的猶太會堂(○)。

把這裡的orthodox誤解為東正教 (Eastern Orthodox Church) 的Orthodox，凸顯出譯者的無知。Eastern Orthodox Church是信耶穌的大教派，是Christianity大招牌底下的一支，信徒主要分布於東歐國家。

猶太教 (Judaism)只接受《希伯來聖經》 (Hebrew Bible，基督教稱為《舊約聖經》) 與該聖經中的獨一神耶和華；猶太教拒絕基督教的新約聖經，很厭惡基督徒用『預表學』(typology)把新舊約聖經隨意牽連附會。基督教說耶穌是舊約所預言的彌賽亞(救世主) ，猶太教則認定耶穌是僭稱為神的宗教犯，而且是有煽動猶太人反叛羅馬統治嫌疑的政治犯；耶穌被釘死，沒有復活、升天，更不會在末世再臨審判世界。

猶太教和很多宗教一樣有教派，其中一種分類方式就是Ultra-Orthodox (極正統派) 、 Orthodox (正統派) 、 Modern-Orthodox (現代正統派，簡稱 Modern 現代派)，Conservative (保守派) 、Reconstructionist (重建派) 、Reform (改革派)、 。

譯者早先翻譯過圖說歷史系列之《基督教的故事》(2013年) ，還傻傻分不清楚猶太教的Orthodox 和基督信仰中的Orthodox，頗令人不解。

***有興趣的讀者可參閱丁連財與宗教有關的網誌文章

二教分野 基督與猶太，復活節 vs 逾越節；加附基猶與伊斯蘭的同與異

丁連財讓你30分鐘搞懂基督信仰的教派歷史與神學用語 請不要再亂翻譯了

低級錯誤2

*57頁末2行：儘管英國打贏了鴉片戰爭，但『從技術上說』 (technically) ，鴉片在中國仍然是非法的。(X) 但『就法律文字做嚴格解釋而言、嚴格來說、確切來說』 (technically) ，鴉片在中國仍然是非法的。(○)

1842年簽訂的《南京條約》載明割讓香港、五口通商、賠償煙款、賠償兵費…… ，但沒有允讓鴉片貿易在大清合法化。

台灣即使是翻譯研究所的碩博士、英外文研究所的碩博士、留學英美的碩博士，甚至是教授學者，每次遇到technically幾乎都反射動作般譯為『技術上、從技術上說、就技術而言』。

筆者早先已用網誌專文探討過這個問題，有興趣者可參見此文一個英文字 technically 打敗台灣學術界 教育界 翻譯界 出版界

**在此重述部分內容：

在台灣的人文與社會學科書籍中，只要出現 technically 這個字，包準十譯九錯，譯者的英文程度不到英語系國家的中學水準。台灣學子在學習英文的過程被素質低劣的國高中與大一英文老師害死，常常以為英文與中文的對英關係是一對一，而完全沒有正確概念：一字多義，一詞多指；字詞的翻譯必須對『語境』(context，前後文、來龍去脈)先做精準判斷才能決定。

其實，多數英英字辭典或品質優良的英英英漢雙解字辭典(譬如 MacMillan)，對同一個單字的定義都是多個而非單個；但台灣學子查閱時往往愚昧到只看第一個(最常用且約國中程度)也只用第一個。台灣一批爛老師誤人子弟、禍害人間。

technically還有其他定義

Oxford, Macmillan, Longman, Cambridge, Collins-Cobuild, Merriam-Webster 英英字典都有解釋，提供technically的諸多定義：

1. strictly or narrowly defined;

2. according to the exact meaning, facts;

3. with regard to or in accordance with a strict or literal interpretation of something (such as a rule, a term, or an official description or designation);

4.with regard to/ based on details;

5.with regard to technique (as in a performance or movement); with regard to technology…。

只有最後一項才是「技術上」、「就技術而言」 。

譯者與編輯不知道這個字在不同語境有不同意思：

「就法律文字做嚴格解釋而言」、「對規定做確切理解而言」、 「對事實做正確認知而言」、 「就細節做詳細認定而言」、 「嚴格來說」、 「確切而言」。

成千上萬的華人譯者不管 technically 處於任何語境，卻一律翻譯為『技術上』。

***錯誤翻譯隨時隨地 無處不在 無處不有

這個錯誤在電視台與報紙的國際新聞、電影對白、論文與書籍的翻譯上，時時處處出現。

譬如： 

*福原愛與江宏傑的離婚尚未生效，就在橫濱與高富帥男人開房間過夜，『技術上』，她搞不倫戀。（什麼技術? 用Google Map找汽車旅館的技術？劈腿技術? 性愛姿勢變換技術？錯得離譜，根本就是胡亂翻譯。）

*柯林頓並未和希拉蕊離婚，他性好美色且喜歡把妹上床，『技術上』 （technically），他觸犯通姦。（什麼技術? 把妹技術或性愛技術? 錯得離譜，根本就是胡亂翻譯。） 

*南北韓在1953年簽署的是停戰協議而非和平條約，依據國際公法，南北韓『技術上』（technically）仍然處於交戰狀態。（什麼技術? 開槍射擊或開炮猛轟或發射飛彈的技術？製造戰機、戰艦或核彈的技術?錯得離譜，完全不通。） 

*由於北方四島的領土糾紛，日本與蘇聯（主權繼承國為俄羅斯共和國）在二次大戰之後並未簽署和平條約，『就技術而言』（technically），日俄仍然處於交戰狀態。（什麼技術?外交或談判技術？喝清酒或伏特加酒言歡的技術?錯得離譜，完全不通。） 

*日本在舊金山和約第二條聲明放棄臺灣主權，並未明言割讓予特定國家，『技術上來說』（technically），台灣主權未定。（什麼技術? 畫地圖的技術或測量土地經緯度的技術?錯得離譜，完全不通。） 

***《最後的金融大帝》其他錯誤與瑕疵

*225頁末6-5行：九龍街上滿滿的工廠接上電線…提供的電力已經向北延伸到『中緬』邊境的居民區和村莊……。 (X) 單單看中文就知道譯錯了，因為不合邏輯。『中國』邊境。(○)  

*228頁末行：『外甥女』伊芙琳．考克斯(Evelyn Cox)。266頁末5行『姪女』伊芙琳．考克斯。依據書中人物姓氏與親屬關係判斷『外甥女』才對，228頁譯對了，後面的266頁卻錯了。

相同一個字niece 在中文有『外甥女』與『姪女』之分，台灣與華人翻譯界常常打馬虎混混了事。類似的問題一堆：brother、sister、nephew、uncle、aunt……。筆者認為最好搞清楚別打混，尤其是以人物和家族為故事主軸的書籍翻譯。輩分與稱呼錯亂會使譯文語意矛盾，前後情節難以連貫而致產生閱讀障礙。

另外，台灣與華人翻譯界常常無法按照書中人物關係與前後文來判斷Queen是女王(Queen Regnant)、 王后(Queen Consort) 或太后(Queen Dowager)，就隨便亂譯；亂譯不可取，被英格蘭女王伊莉莎白一世殺掉的瑪格麗特是蘇格蘭女王而非王后。其實，除了前後文之外，也可藉由查考歷史事實來判斷。Duchess 是公爵夫人或女公爵，Countess是伯爵夫人或女伯爵…等問題，也常常是亂譯一通。

《大不列顛兩千年：從羅馬行省、日不落帝國到英國脫歐，王冠下的權力更迭及對世界秩序的掌控》(○○元譯，聯○出版事業，2021）就是以上所舉的亂譯最嚴重的一本書。本書以人物和家族的權力與利益爭奪故事為主軸的通俗英國史，但是留學英國取得英國史博士的譯者完全不具歷史專業，而且英文爛到無法從前後文判斷親戚關係與王室貴族稱呼，亂譯錯譯數上百處，真是可恥。

*136頁6行： Emily Hahn，被音譯愛蜜莉‧哈恩，她是上海唯美派詩人邵洵美(清末大官邵友濂內孫、盛宣懷外孫)的美籍情婦，其漢字名『項美麗』是邵洵美取的，項的上海話發音對英語的Hahn，美麗就是Emily且恰恰描繪她的容貌。8頁末3行有簡單提及項美麗，但沒有提到該名字的浪漫由來，有點可惜。Emily Hahn出現在136-139頁以及228頁，編輯失誤把不重要的姐Helen Hahn 海倫‧哈恩列入漢英對照索引(八劃) ，反而在十三劃找不到愛蜜莉‧哈恩。   

 

 ***【又一個打敗全台灣的字 sympathy】

筆者早先曾以專文探討台灣與華人世界譯者十譯九錯的英文字 technically，本文要提出另一個打敗全台灣的英文字 sympathy。

以這本書的翻譯為例：

*169頁8-13行：維克多(Victor Sassoon)拒絕公開表態支持日本…東京的報紙呼籲逮捕他…在紐約，聯邦調查局擔心他會受到納粹或日本『同情者』襲擊…。(might be attacked by Nazi or Japanese sympathizers…)。

*187頁3-5行：維克多‧沙遜人在印度，日本軍方鞭長莫及…『同情』共產黨的左翼作家韓素音在一艘從孟買開往紐約的船遇見他…。(Han Suyin, a left-wing writer sympathetic to the Communists, met him on board…)。  

*205頁5-6行：當共產黨逼近上海時，嘉道理一家一直和孫逸仙夫人保持聯繫，她『同情』共產黨…。(maintained contact with Madam Sun Yat-sen as the Communists closed in on Shanghai. She was sympathetic to the Communists…)。

就如同以上比較譯本與原著，還有筆者閱讀過的N本翻譯書，台灣與華人世界譯者遇到sympathy、have sympathy with、sympathize with、 be sympathetic to、 sympathizer…都以反射動作般不假思索就譯為『同情』。

這種錯誤和筆者以前網誌專文提過的 technically 一樣，譯者都沒有注意到一字多義、一詞多指的問題，完全沒有語意學和語用學的基本概念。  

其實，優良的英英字辭典對sympathy、sympathize、 sympathetic 都不只一個定義。

以 sympathy 為例，基本定義如下： 

the feeling of being sorry for someone who is in a bad situation；  

the feeling of being sorry for someone who is experiencing something unpleasant； 

the act or state of feeling sorrow or compassion for another；  

kindness and compassion for someone who is suffering from something unbearable； 

caring about and feeling sorry about someone’s grief or misfortune；  

showing that you understand and care about somebody’s problems；

這組定義是『同情』、『可憐』、『感傷』、『悲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favor or approval；  

agreement with or support of an proposal, an idea, a plan, etc.；  

expressing agreement or support；

belief in or support for a plan, idea, an action, etc.； 

a state in which different people share the same opinions or goals；

the act of showing support for or approval of an idea, a cause, an organization, etc.； 

這個定義是『支持』、『贊成』、『同意』。但是台灣譯者沒搞清楚，而都錯譯亂譯為『同情』。

講到『支持』，很多人就會想起國高中英文老師教的support，而只會用這個字表示『支持』，這又是英文與中文一對一的錯誤概念，還有其他的同義字與片語可以表示『支持』。再者，support在不同語境有『支持』、『支撐』、『支援』、『鼓勵』、『擁護』、『贊成』、『贊助』、『扶持』、『供養』等等意思，比須要判斷前後文才能擇定 正確翻譯。

以下句子都可以用 have sympathy with、be in sympathy with、 sympathize with、 be sympathetic to 其中之一來造句，但譯為『同情』就是不對。

*中國無人機擾亂金門駐軍，我『同情』(X)開槍擊落的決定。支持(○) 

 *億萬工農大眾被資本家與地主剝削壓迫，他們『同情』(X)共產黨革命。 支持(○)  

*統促黨『同情』(X) 中國武統台灣。支持、贊同(○) 

*宋慶齡痛恨蔣介石在上海把其丈夫孫逸仙的中間偏左思想與理想改變為與地土和資本家合作的極右派路線，她轉而『同情』(X)共產黨推翻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權。支持、贊同(○) 

*公司勞工福利委員會討論員工旅遊地點爭執不休，我『同情』(X)閨密同事提議的的土耳其伊斯坦堡。支持、贊同(○)  

詭辯與反駁  

如果不論什麼語境與前後文，只要有 have sympathy with、be in sympathy with、sympathize with、 be sympathetic to 其中之一出現，就一律翻譯為『同情』，而且堅決不認錯的辯解之一，就是說中文的『同情』就含括了『支持』、『贊成』、『同意』的意思。  

如果要這麼扯，那麼從古漢語、文言文到現代漢語，『同情』的意思包括：

同一心思，指好惡觀念、意見相同 (秦漢上古漢語)；

同謀、同夥、共謀 (唐宋中古漢語) ；

明清近代漢語與民國白話文運動以來的現代漢語，則從前述上古與中古的語義和語用往『可憐』、『哀憐』、『悲憫』。

語法和語用會隨著時代變遷，如果現代譯者堅持使用『同情』在古漢語的意思，請把全書翻譯都譯成文言文，而且不論在法律電影對白、國際犯罪新聞、法學文章與書籍，只要遇到 accomplice (someone who helps another person do something illegal or wrong；a person who helps another commit a crime or do something wrong；one associated with another especially in wrongdoing，同謀、同夥、共謀、共犯），請也一律翻譯為『同情』。

現代漢語的『同情』，沒有現代漢語的『支持』、『贊成』、『同意』等意思，翻譯時不該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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